64岁的李子恒虚弱无力地躺在堂屋的沙发上，握着冻成冰的矿泉水瓶放在胸口，才觉得舒服一点。三个月前，李子恒确诊食管黏膜鳞状细胞癌，8月初出院时，已疑似转移到了肝部。生命，在一天天流逝。
但李子恒努力瞪大的眼睛里，还闪着一线光芒——22年前丢了的儿子，现在到底在哪里？
往事/
晚交几天生活费 托人照顾的儿子不见了
8月17日中午，李子恒躺在家里的沙发上，蜷缩着右腿，瘦弱得能清晰看到胸口上的肋骨。旁边的小凳子上放着刚喝完药的碗，凳子下方是预备好的垃圾桶，以防随时呕吐。老伴高金珍告诉成都商报记者，李子恒不大能吃东西了，吃什么吐什么，说话也已经口齿不清。8月6日从医院回到家，“医生说，可能也就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
李子恒用虚弱含混的声音告诉记者，1996年8月24日，他和还没有办理结婚证的女友的儿子出生，小名叫海雷（音）。一个多月后，因经济困难李子恒要出去打工，经小姨介绍，孩子托付给一个姓“严（音）”的人照顾，说好每月支付400元生活费。
“只一个月过了几天，我去送钱，就跟我说娃儿没得了。”李子恒回忆，对方告诉他，孩子已经以800元的价格卖掉了。李子恒打听到孩子的养父母是邻镇一户人家，曾找去见到了孩子，“我还抱过他”。但那家人说，所有的亲戚都晓得家里有了娃娃，现在要是被接走，会“伤了面子”，不让他带走孩子。
李子恒说，后来自己又多次去看儿子，但都没有见到，对方说孩子要上学，不要打扰他，会让他分心，等孩子读完书了，再让他回去看。得知儿子的养父母又有了一个女儿，他还送去400元钱，200元给儿子，200元给那个女娃娃。
几次去看儿子都没见上一面，李子恒有些心灰意冷，十年前再次外出打工，江苏、安徽等地到处跑，但无论走到哪里，随身都带着孩子养母给的照片，想儿子时，就拿出来看看。
愿望/
三个月前确诊食管癌
时日无多只想见儿子一面
4年前，李子恒回到老家，认识了现在的老伴高金珍。从夹关镇搬到了孔明乡，还找了一份环卫工的工作。“之前不晓得（有个儿子），后来才慢慢地说起，想去看儿子，但是找不到了，联系不上了。”高金珍说。
5月4日，因为吃不下东西、胸口痛，李子恒在邛崃市医疗中心医院确诊患有食管癌。“晓得生病之后，就去找了他小姨那边的亲戚，想见这个娃娃。”高金珍说，亲戚都不告诉李子恒孩子到底在哪儿，但也有人安慰他说，娃娃去北京当兵了，在那边很好，让他不要再找了。“他气得不得了，说要去告他们，就没有来往了。”
为何当初孩子不见时没有报警？高金珍说，李子恒想到都是亲戚，如果去报警，那亲戚都要受牵连。李子恒的表侄女王女士在得知表叔生病后唯一的心愿无法实现时，也很气愤，到处帮忙想办法。王女士说，当时（孩子被送走时）自己20多岁，已经外嫁，具体经过是听爸爸说的。表叔40多岁时才有了这个儿子，从来没想过抛弃，孩子被送走时，爸爸还帮着找过，但养父母家说，要拿1万块钱才能带回孩子。“表叔人很老实，加上人家承诺等孩子读完书回来看他，也就没有再多纠缠，孩子妈妈也离开了。”
17日，王女士辗转找到孩子养父母家所在的镇政府寻求法律援助，工作人员帮她查询到了养父母的电话，但电话那头，养父一口回绝了联系孩子的要求。王女士又联系孩子养母，也没有得到回应。
养母/
孩子是收养的
当时已经奄奄一息
当天下午，成都商报记者与李子恒的继子一起找到了孩子养父母的家，得知海雷已改名贾宇其（化名），4岁多时办户口登记成了贾其。
养母柳君（化名）告诉记者，孩子不是买的，而是有人跟她说，孩子没人管，看着孩子可怜，她和丈夫便抱养了过来。“如果不是我们养他，早都是一堆坟了。”柳君说，孩子抱来时面黄肌瘦，如果再饿两天，肯定就没了。记者询问，当时把孩子抱养给他们的是谁？柳君表示，时间太久不记得了。但在后来的交流中，她却质问，李子恒的亲戚就住在附近，为什么李子恒前些年没来看过？
孩子刚来时李子恒是否讨要过孩子？柳君否认说，只记得孩子5岁左右，也就是自己女儿刚出生不久，李子恒来过，但不巧孩子去亲戚家串门了，所以没有看到。李子恒手上的孩子照片，柳君确认，应该是自己拿给他的。记者注意到，两张照片，一张是贾其和妹妹两人的合影，分别备注了10岁和5岁；另一张是一家四口，拍摄于孩子更小的时候，妹妹尚抱在妈妈怀里。
至于王女士所说要求李子恒拿1万元才能抱回孩子一事，柳君予以否认。
在得知李子恒想要见儿子一面时，柳君坚决地拒绝了，“见面是肯定不可能的。”她说，贾其在北京当兵，今年是第四年，正是关键时候，不能让孩子为此分心。她还称，李子恒如果要认儿子，为什么早些年都不认，也从来没来看过？这些年，一直是他们辛辛苦苦带大孩子，为他操心操劳，甚至比对亲生女儿还要好。
据柳君讲，贾其上初中时，有人告诉他不是家里亲生的，孩子为此差点离家出走，是自己拦住孩子，把事实告诉他。“原本我是打算到他18岁再给他说。”
追问/
孩子到底是被卖还是被抱养？
亲戚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孩子当时到底是被卖，还是被抛弃？因为李子恒的小姨已经是80多岁，李子恒在寻子未果后又与亲戚不相往来，记不起其具体地址。
昨日，成都商报记者电话联系到李子恒小姨的儿子，对方对“是否是李子恒亲戚”的询问称“不清楚”。记者表明身份和来意后，对方反问：“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愿不愿意（送出去）？”同时强调，李子恒当年“不听话”，造成了终身的错误，有了私生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并说，“现在人家都已经养得这么大了。”记者进一步询问，是否如李子恒等所言，当时孩子是由李子恒小姨联系“卖”出去的，对方表示，不要再问了，自己很忙，并挂断了电话。
成都商报记者 于遵素 摄影报道
最新进展
贾其决定近期回川
成都商报记者了解到，经过沟通，柳君同意将贾其亲生父亲病危的消息告诉贾其，由贾其决定是否回成都见父亲最后一面。18日中午，记者从双方处核实得知，贾其已决定近期回川。
此前，柳君也曾同意将贾其近照发给李子恒的继子，让李子恒看看儿子长大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