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写在汶川大地震发生之际

          如今，您竟然躺下了呀。在自己的家，自己的乡，自己的国土里。2008年5月12日十四时二十八分，日月交辉，微风吹拂，刚过最有喜气的母亲节，离粽子和龙舟的节庆只剩下二十几天，而您们竟然躺下了呀。

         如果压在您身上的是柔软的被褥而不是砖墙，我的痛苦，会轻一点。如果包围您的是鲜花而不是瓦砾，我的眼泪会少意义些。如果鞭打您的是柳条而不是钢筋，我的愧疚会短一些。如果亲吻您的是阳光而不是永恒的黑暗，如果在您耳边诵唱的是天使的诗歌而不是圆楸十字镐挖土机，我的心不会那么痛。如果奋力挖掘即使十指流血也不停止，犹能将您搂抱入怀，听您唤过家人的名字，说完每一件遗愿再，那么我的恨不会这么地深。

        四川盆地啊美丽沃野，那天竟没有一为神仙眷顾原应静美的春天，没有一老天守护善良子民的甘甜，任凭地底魔力摇撼这小小盆地如摧残汪洋里的一叶偏舟。那天强震袭来，生与死之间距离仅容一粒砂。仿佛有千百支缝衣针刺向脊背，人们从不同的地方惊跳而起，觉察到前所未有的摇撼，如一位疯子掐你的头颈死命地摇，无边的震撼令人惊魂，顾不得巨大的声响在耳畔威吓，顾不得自身安危，一心一意呼喊亲人的名字，寻找同事或奔向家里保护家人——时间在此凝固，永远的封锁了。

       所以我们这些幸存者，带着恋恋不舍与无法停滞的泪水迎着天光诵念报纸上刊载的死亡名单——没有一个名字是我熟识的，陈姓一家五口，李姓夫妇两人，刘姓家族二十九人，王姓兄弟两家共十一口，黄姓王姓吴姓，工厂小区校园······长长的名单是上天的恩典还是恶魔的圣宴？这名单上的人何罪之有？不过是务农的爷爷奶奶，做生意的小商人，行车载客男子汉，采茶卖菜妇人，在教室里读书的五岁、六岁，七岁儿童！

       难道这小小盆地必须借生离死别的痛苦才得以壮大，献上血祭才能福祈绵延？难道唯有在中国最美丽的心腹之地涵育的最善良的子民才能为这片日益丧失正义与理想，沉溺于贪婪与罪恶的大地“救赎”，才能让这华夏醒过来，看看自己双手沾的是什么呢？摸一摸自己的心口还剩下什么呢？

       如果如此，你们———两万多名平凡百姓便是这场大自然战役里的战士！是换取我们走向正确之路的英魂。你们躺下，供我们踩着你们的身体牢牢地站好；你们躺下，把残破的家园交给我们，让我们有机会回忆这大陆命脉是从在灾难与流离之中开始的，回忆数千年来，哪一次不是一无所有却终能白手起家啊！

       邪恶，剪除围困你们的钢筋铁条如同剪除不义，还你们一身清静如同修复我们自身的心灵。

       魂兮归来！请你们以后守护这美丽的盆地，做我们永远不倒塌的灵魂梁柱！当诸神离席的暗夜，我们也不恐不惧，因为抬头便能望见两万多颗星子，陪伴我们直到阳光降临。

       2008年的端午因您的远离而空缺，这被没收的时间我们要一分一秒地讨回。请与我们定约，你们当中身体强壮的，要记得搀扶每一位老人家，照顾每一个怀孕妇女，牵好每一位孩子，抱紧每一个婴儿，不管路途多远，要回到四川盆地美丽沃野，回到五千年的文明古国。

       浩浩荡荡，魂兮归来！让我们在每一个传统的节日，一起回家。